2010年2月28日 星期日

大人們別小看兒童的判斷力啦

回台灣時我其實很少看電視,前幾天我看到這篇部落格文章裡,講述之前台灣卡通會打馬賽克蓋掉某角色刁香煙的事情,我不只啼笑皆非, 還真是很驚訝。

這是前幾天的新聞,國健局因為香吉士每天嘴巴刁著香菸,認為會對小朋友造成不良的影響,所以規定以後香吉士的香菸都要噴霧或馬賽克。雖然後來被抗議後取消了,但這還真的是一個蠢方法。


我覺得這不只是一個超蠢方法,且是"官員沒有先作功課與深入了解就亂定規定一通"的又一例。

兒童的判斷能力其實很強。

雖然我們對人類的智慧如何生成仍所知有限,但幼兒都有很強的情境判斷能力,早已是近年來認知科學多次檢驗後的事實。有個知名的實驗就可以證明。

這實驗是這樣設計的(註):

實驗的工具是一張桌子,上面設有電燈開關。第一組研究員先在幼兒面前,兩隻手平放在桌面上,刻意不用手卻用頭去頂桌上的開關,受試幼兒看了看,之後被吩咐開燈時,他也摹仿之前大人的怪行徑,用頭去頂開關。

而對照組,是由研究員出現在另一組受試幼兒面前,但這次研究員假裝很冷,全身裹了條毯子坐在桌前,手包在毯子裡,坐定後一樣用頭去頂桌上的開關。之後幼兒被吩咐開燈時,他們卻都自然地用手去開, 而不是摹仿研究員用頭去頂。

因為---即使是幼兒, 也有能力觀察事物脈絡與因果關係。

在對照組實驗裡,這些小孩子觀察到, 裹毯子的研究員得用頭去頂開關, 是因為手包在毯子裡, 是不得已的行為. 也就是說, 小孩能判斷這個行徑發生的背後原因. 他們自己身上沒有裹毯子,因此被吩咐要開燈時,就用手使用電燈開關較方便--- 正常的幼兒只有在觀察不到原因支撐某行徑,才會認為這些行徑應該是正常,例如第一組實驗就是如此。

看到卡通人物的行徑,幼兒很自然會從故事脈絡裡判斷此人行為的情境原因,要讓兒童看了電視某人的行為後就起身去模仿,要有很多其他因素相佐才會發生, 例如, 他想要成為這類角色, 或者也想要身在這樣的情境. 但這些因素已經不是看到"卡通人物在作某事(例如, 看到某人物嘴裡有根煙)"就會造成, 而是他父母或社會帶給他的週遭環境使然.

事實上,膚淺地把影像裡可以看到的某元素直接『汙名化』,本是個錯誤的概念。最簡單的一個例子, 是戰爭電影.

戰爭電影通常有最多的打殺爆炸場面. 這些會被一般人標為"暴力血腥"的元素, 它存在的功用常是為了突顯正面的價值:例如, 戰友間的合作救援,戰爭的無情,友情與生命的可貴,等等。若認為打殺爆炸畫面很暴力就把它馬賽克掉,這些正面價值就無法有效呈現。

暴力或任何道德的定義,本來就不是"看到什麼行為就可label"這麼簡單。意義與價值,都要在更廣的脈絡情境下才能判斷,這本是連幼兒都有的天賦,是之後僵化的教育與膚淺的社會,才硬是暴力地壓垮了他們天生的能力。

(註)實驗出處:
Gergely G, Bekkering H, Király I (2002)"Developmental psychology: Rational imitation in preverbal infants" Nature, 415. 75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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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2月17日 星期三

雕像的命運; 歷史的見證

本文刊登於嗷雜誌 2010/02/11

德國首都柏林,目前正在籌劃一個工程浩大的歷史大展。2013年8月,一場名為『揭開歷史:柏林與她的雕像』的展覽即將開幕。 更確切一點,這場展覽的重點是“Disgraced Statues” -- 那些在柏林歷史裡曾見證過集權壓迫的雕像,即將重新矗立,集中展出。

目前最受矚目的,是1991年在柏林被推倒的列寧。這尊原本身長十九公尺的大石怪,曾經是全柏林最巨大的列寧分身。這尊雕像,在柏林圍牆倒塌後兩年被拆 除。四分五裂的身軀,象徵了當年柏林人對前東德共黨的正式揮別。德國賣座電影《再見列寧》更十分寫實地描繪這尊雕像的崩毀,對東德人的象徵意義 。
(圖片來源:Sony Pictures Classics)

這尊十九公尺的石怪被五馬分屍後,只剩下一顆3.5噸重的列寧大頭,被遺忘在柏林郊區某處沙坑裡。二十多年後,這顆大石頭,即將回到柏林市區,與其它『石怪銅怪』們共同進駐柏林市新成立的『歷史雕像博物館』。
(圖片來源:AP)

新落成的博物館,是由市區一座文藝復興式古堡(Zitadelle Spandau)翻新改建,預計將收集的一百座歷史雕像,除了近代冷戰時期東柏林市區林立的共黨象徵外,還有由十八世紀普魯士王朝所建、象徵軍事主義的雕像,以及納粹德國依所謂『完美亞利安人種』的法西斯美學所鑄造的各類塑像。 事實上,一些東歐國家也早有類似的『Disgraced Statues展覽場』,例如在莫斯科的Fallen Monument Park、布達佩斯的Statue Park,都可看到共黨集權時期的明星政治人物雕像。

這些展覽場,當然不是讓人緬懷與膜拜的地方。德國策展人受媒體採訪時表示,此次大展有層重要意義,就是讓觀展者反思,非理性地膜拜政治人物、在公共空間設立雕像藉以推崇某種意識形態的行為,能對人類社會有怎樣的危機。

不是嗎?世界上每段鐵腕政權裡都有被過度神化的領袖,他們是真理的化身;集權政府需要『個人崇拜』(Cult of Personality)的精神支柱,樹立街頭的雕像正是他們完美形象的展現。二十世紀的歷史,讓現今德國人唾棄反科學反民主的個人崇拜政治環境,別說公共空間的雕像肖像,德國媒體若有意正面褒揚政商名人,用詞得小心翼翼,一切對事不對人。不是德國人天生理性過頭,而是有甩不掉的歷史惡夢。

二十一世紀人類早已領悟,各類的歷史產物,無論有形無形,都應該在脈絡化後的歷史情境被評斷檢視:沒有任何一類理論思想永遠是真理;受膜拜推崇過的人與物,縱使不曾失去歷史重量,當代人類對他們的價值評斷也會依時代演進而變動。

而博物館展覽,不正是這類理性思考最好的歷史教育空間?柏林將展出的石像銅像,每尊身上都刻印著複雜的歷史脈絡 、也承載著戲劇化的命運;歷史的波瀾曾讓它們坐擁光環、也曾將它們棄如敝屣。現在,這些雕像陸續回到曾佇立數十年的柏林市,背負起歷史教育的重任,襯著對每尊雕像最真實的命運描述,它們提醒觀展者『理性與反思』的重要。

台灣不也已經有一座現成的歷史雕像展覽場?桃園縣政府不遺餘力地收集了全台兩蔣雕像,名為『慈湖紀念雕像公園』。然而,它『紀念』的是什麼?官方網站對這個雕像公園的定位為『全世界唯一為單一個人的雕像所設立之紀念園區』--- 它當然會是『全世界唯一』,因為二十一世紀多數的民主國家,早已對『個人崇拜』的所有行動高度敏感。

當今台灣人對過去蔣氏政權歷史,由於很多複雜的政治或經濟原因態度不一。然而,無論觀展者態度為何,慈湖的雕像展覽若能襯著台灣歷史脈絡,真實地刻畫出每尊雕像獨有的境遇,以『面對台灣歷史』而非『紀念單一個人』為展覽重點,每尊雕像與它的命運,正可以提供觀展者絕佳機會,思考自己對歷史的態度。只把這樣的雕像展覽打造成『有庭園造景及小橋流水的雅致藝術公園』(註),太浪費歷史教育空間、太簡化歷史感的意義、也太看輕台灣人民的理性與反思的能力了。

◎註:引自網路『兩蔣文化園區』的首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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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2月16日 星期二

新年隨筆; 虎年快樂

我到了歐洲來生活,才深刻體會一個人的思想與個性特質、一個家庭與家族的氛圍,與所在城市的歷史與傳統,竟能如此緊密不可分。

2002年初,我和歐元同時『進駐』了歐陸。我的歐陸第一站是德國與盧森堡交界的小城市特里爾(Trier),那是每天觀光客絡繹不絕的小城 -- 它是古蹟林立的千年羅馬城、德國Riesling白酒產區、是常有中國觀光團來朝聖的馬克思故鄉,此外,它也是德國屬一屬二保守的天主教城市,市民多數是虔誠的天主教徒。市區的大教堂,有主教bishop駐守,這是當地居民的驕傲。

我的房東一家人也不例外,老房東夫婦一輩子都是羅馬教廷的信仰者。

『妳結了婚以後才能帶男生來家裡。』這是他初見我時,對我下的第一條規矩。

他們兩人有六個孩子,數十年來儘管時代變遷,他們還是堅持這個城市千百年不變的保守精神,對孩子想追尋的夢想與新的想法一律排斥。我目睹過多次爭吵,最後留在身邊的只剩一個還在讀大學的小女兒,其他子女無法忍受父母的固執,幾乎很少回家。

他們有幢十分美麗的房子。我分租的房間,開窗子後能看到的,除了是山丘葡萄園的一片綠,還有教堂的屋頂與鐘樓。每週日清早,教堂的鐘響不停,提醒全市民往那兒集合。我有時會跟著房東夫婦進教堂,他們很樂意帶我去,我這房客似乎讓他們挺驕傲的:我在台灣讀過六年天主教中學,望彌撒時每一首聖歌我幾乎都會唱。

那一年半的時間,我於是總在那棟老教堂裡聽神父講道、耳提面命地訓誡堅守老教條的重要。在特里爾生活的一年半,也讓我完全理解,為何從小在此生長的馬克思會說出『宗教是人民的鴉片』這樣的話;我也完全體會,房東一家緊繃的家庭氣氛,兒女們的憂鬱個性,房東老夫婦緊皺的眉頭,都與整座城市千百年累積下來、過度保守的宗教力量密不可分。

回到台灣; 回到我自己。

1980年代,我生長於高雄市。我的爺爺奶奶、外公外婆,也都在這個城市裡養大他們的兒女。

在歐洲一個decade後,我反而領悟如何把我的成長經歷,與爺爺奶奶、外公外婆、爸爸媽媽的人生與當時的他們所在的城市氛圍與歷史作連結。尤其,這幾年透過爺爺奶奶的對日據時期回憶的口述,了解旗后的曾祖父家庭結構與時代背景後,我竟深刻理解起我那位總像謎一樣的奶奶; 讀了舅舅寫的外婆一生故事(註), 才了解外公外婆以及他們十個孩子所經歷過的風浪, 而我成長過程裡的許多疑惑,在旅歐一decade後,竟慢慢能解釋點所以然。

是累積了百年的元素,才刻印出我今日的模樣,無論內在或外在的模樣,無論是我自己喜歡或討厭的模樣。也因為如此,我越來越能看清自己的渺小。儘管身體不在我生長的城市,我總還是看見自己在這城市的歷史波瀾裡浮沈。

今天是大年初三。去年農曆年許的願望還是沒變、該學的事情還是一望無際地廣闊。儘管如此,我身旁總有美好的人事物,這點足以讓我無限感動欣慰。

以此隨性而寫的個人心情筆記,祝福大家虎年快樂。

(註)小舅舅在外婆過世前開始寫下一篇篇很精采的"阿媽的故事", 從日劇時代童年開始講起. 那陣子我們這些後輩們每週都等著他出刊, 若他同意我有機會借來放在部落格連載好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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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2月8日 星期一

When you see old houses...



...and if you are willing to listen, they always have some cracking stories to tell.

(圖片攝於高雄.鳳山.曹公圳 Jan 20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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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2月6日 星期六

紀念納粹屠殺受難者的『街頭絆腳石』



這張貼在系上的海報是公告前幾週的一個演講,有關德國二戰後的轉型正義行動與創傷。我後知後覺,最近才看到海報,演講時間已過。

不過,海報上顯示的四方形金屬牌,是來自十多年前一個很有意義的藝術行動。

九零年代開始,一位德國藝術家Gunter Deming,陸續找出納粹屠殺受難者的住址,就在這些受難者原居街道上,打進這樣一塊牌子,每塊牌子上都寫著:

這裡原本住著xxx,
出生地與日期,
受納粹羞辱,
死亡,死亡日期


藝術家把這些牌子叫作Stolperstein,中文叫『絆腳石』,這些牌子,散落在德國許多大城市裡。

其實走在柏林市區,只要注意地上,常能看到這些金屬牌。我甚至曾看過有些房子前密密麻麻地排滿五六塊牌子。抬頭看看這棟建築物,可以想像當年有多少人多少家庭,就從這棟屋子裡被帶往集中營。

2008年,德國導演把整個藝術行動,拍成了一部紀錄片,片名就叫作Stolperstein

延伸閱讀:
柏林市蓋不完的屠殺紀念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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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2月1日 星期一

這裡禁止批評狗!



幾年前,布萊梅大學校園本來頒了新令,禁止攜帶狗進入建築物裡,人文社會科學二館門口,掛起了告示牌,寫著:Mitbringen von Hunden Verboten,『這裡禁止帶狗』。

這項禁令造成全校師生聯署抗議,聯署書上寫著:很多人整天都待在研究室工作,若禁止養狗的人帶狗進研究室,狗兒不就得自己在家好幾小時見不到主人,這樣的禁令違背動物權!

抗議聲浪讓布萊梅校園解除了這項禁令。『帶』字被人塗掉改成『批評』,告示變成Kritik von Hunden Verboten『這裡禁止批評狗!』

這幾年來系館整修過幾次,這個塗鴉告示卻總是被留著,從沒有被粉刷掉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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